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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海南:故乡杂记
2016-11-26

编者案:本文系中国乡愁文化发展研究中心读者来稿,欢迎分享转载,转载请注明出处。

昨夜竟梦到了自己五六岁时的事,十多年前的往事像慢镜头一样往回放着,随着年纪增长,人也愈变得爱回忆往昔了罢!我随父母已搬到城里住了十多年,对故乡的记忆日益模糊,但乡愁始终缠绕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一、童年的味道

我小时候最喜欢吃家乡的麻花,永济麻花很有名,传闻在唐朝时还被当作贡品,皇上都很喜欢吃。我们那最有名的麻花叫“老劲子麻花”,听村里的老人讲,明末清初,张营乡有个姓陈的人,自制麻花出售,远近闻名,人们称他的麻花为“老劲子麻花”。原来老劲子家很富有,由于他这人重名轻利,卖了数十年麻花,资助了无数人,是村里的大好人,但是自己家越过越穷,媳妇也经常埋怨他。但是老劲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做好事。他制作的麻花根大股匀,酥脆味美,价格又便宜,买的人很多。他每天担上两个大揽筐走街串巷沿街叫卖。一天,碰着两个衙门的公差,要强行把他的麻花全买下,老劲子说:“我的麻花是让老百姓都吃的,不能叫你们独享。”公差生气了,把他的筐子一脚踢翻,把麻花踩碎。后来这件事就传开了,老百姓都夸奖老劲子做人有原则,从此以后,更多的人来买他家的麻花了。”传说毕竟是传说,但是也体现了我们当地人服务相邻的热情与实诚,为后人所津津乐道。

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是自己做麻花。一进入腊月二十,人们就开始炸麻花,翻叉叉(一种面食)。一家做麻花,邻里之间都过来帮忙。人们围坐在一块大案板前,道张家长李家短,有说有笑,好不热闹。母亲准备了两大盆面粉,加入水,放入适量的白糖、精盐、食碱,和成软硬合适的面团,然后将面粉摘成剂子,搓成小条,放在案板上,用洁布盖好,放置一段时间后,取剂子用左右手从两头反方向搓,搓上劲以后,双手一提,面条就自动盘成麻花,再用手搓紧,做成麻花生坯。这时候,母亲就往旁边的大锅倒油,待油烧至五成热时,将麻花生坯放入,不断翻转,待麻花炸的金黄酥脆,捞出油锅,我跟弟弟还有玩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锅里,一出锅,每人嘴上赶紧叼了一根,又烫的“啊”的赶紧脱了嘴,用手兜住,母亲笑着呵斥道:“妮子,慢点吃,慢点吃,莫急莫急。”现在农村已经很少有人做麻花了,人们都去麻花店买,但我依然觉得还是儿时的麻花味道最好。

图1、永济麻花

除了麻花,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还有爆米花,那时候村里人管爆米花叫“孛娄”。清代学者赵翼在他著的《檐曝杂记》收有一首《爆孛娄诗》“东入吴门十万家,家家爆谷卜年华,就锅排下黄金栗,转手翻成白玉花。红粉美人占喜事,白头老叟问生涯,晓来妆饰诸儿子,数片梅花插鬓斜。”在古人眼中,孛娄有着占卜作用,但更多的还是富有生活情趣。小时候村子里制作爆米花的机器是大炮手摇爆米花机,能把玉米粒魔术般变成爆米花的是村东头的一位大爷,制作时,周围挤满了小孩,里三层外三层。只见大爷将玉米谷物一溜烟倒进筒子里,接着摇动起把手,期间老从机子里窜出大片黑烟,中途大爷喊伢儿们都让一下,这时忽然“砰”的一声,机器盖子被弹开,玉米粒一下子爆开,成了爆米花,金灿灿的爆米花,在阳光下愈发显得色泽鲜艳,小孩子们的哈喇子都留下来了,大爷给每个小孩分了一点,孩子们欢呼着跑开了,把爆米花塞到嘴里,顿时一股淡淡的香味慢慢散开,缠绕在口齿间,成为了儿时最甜的记忆之一。一晃十几年过去了,那位大爷已经不在世了,今日吃到的爆米花纵然再甜,也不再是儿时那种单纯的味道了,故只得在心里叹息罢!

图2、图3:大炮手摇爆米花机

再多的山珍海味也比不过童年最纯粹的味道,在每个游子的心目中,家乡的传统美食依然是我们记忆中最温暖的部分,缠留在口齿间,挥之不去。

二、妈妈的针线

小时候家里条件没有现在好,那时候都是村里人自家做衣裳。为了节省料子,一般都是老大穿完老二穿,依次往下轮。母亲的手是极巧的,我们一家人穿的毛衣、棉袄、袜子等都是她一针一针织出来的,母亲做的棉袄针线密实,用的都是自家种的棉花,穿在身上,暖在心里。除了衣物,母亲还会绣十字绣,我记得那时候农村还流行空心钩包还有钩帽子,我和小弟上学背的书包也是母亲钩的。母亲买了些工具,吃罢早饭,就搬凳子在门口,几位妇人闲坐在一块,唠嗑着家常,母亲在谈话之余,手也不闲着,一只手拿着钩针,不断地在模具上穿来穿去,不一会,一朵小花就跃然而上,我当时觉得很新鲜,就闹着也要学,可惜手实在太笨,老是扎在自己身上,母亲看不下去,就把钩针拿了回去,继续钩起来。后来,家里条件慢慢变好后,我和小弟都不穿母亲做的棉袄了,觉得土、不时尚,母亲每回都低叹:“外边卖的哪有自家人做的厚实啊!”后来长大了,才慢慢体会到母亲的一番苦心。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时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唐代诗人孟郊的这首《游子吟》,寥寥数语,却拨动多少读者的心弦,引起万千游子的共鸣!儿时的衣服一针一线都倾注着无限的母爱,情真意切,令人潸然泪下。

三、纯真的友谊

随着年纪增长,我们也慢慢地踏入社会,每天游走在形形色色的人之间,我们也变得复杂,现在人们的友谊添加了太多太多的杂质,每当这时候,我就分外怀念起儿时的玩伴。“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千里,两小无嫌猜”。青梅竹马式的友谊,永恒地定格在那个纯真的岁月。

我记得1998年,在《还珠格格》风靡的那个年代,那时我们分成了几个派别:小燕子派,紫薇派,金锁派,谁都觉得自己偶像好,谁也不服谁,每每都吵得脸红脖子粗。现在想来也很好笑。还记得我们当时编了一首打油诗:小燕子飞飞五阿哥追,冥冥之中福尔康爱紫薇,可怜的皇阿玛等香妃,最后容嬷嬷最倒霉。我小时候比较顽皮,小孩子的模仿心理、好奇心理都比较强,看到电视里演员穿着旗袍,戴着旗头,脚下踩着花盆底鞋,我就捣鼓捣鼓,把母亲的连衣裙还有高跟鞋翻出来,把家里的假花剪掉,黏在纸板上,用夹子固定在头发上,然后就出去与小伙伴汇合,我们就模仿电视剧里的情节开始演戏,乐在其中。母亲干完活回来一看,立即把我揪回家,训斥了一顿。可是下次我们依旧不知悔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除了这个,我记得小时候最爱玩的是丢沙包。这种游戏在1980年代至1990年代极为风靡,现在已经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沙包是用碎布及针线缝制而成,里边塞满细沙。这种游戏规则是:用沙包作武器“投杀”对方,在规定场地内前后各站一名投手用沙包来投击对方,被击中者就判罚下场,稍作休息,若被对方接住,则此人就可以增加“一条命”,或者让一个已经“战亡”的队友“复活”,重新回到赛场。三三两两好友聚在一起,根据石头剪刀布划分组员,然后游戏开始,整个场上充斥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除了丢沙包,还有跳方格、弹弹珠、滚钢圈.....等等。

十几年过去了,童年的玩伴都已慢慢长大,许多人外出务工,有的已结婚生子,再也回不去了,那一段纯真的岁月呵!

图4、图5丢沙包

四、最热闹的回忆——乡村集会

小时候最盼望的事除了过年,就是农历十月初一举办的集会了。农忙刚过,村民都闲下来了,镇政府就组织县上的蒲剧班子到镇上进行为期六天五夜的表演。在开唱的前两天,远近村子的小贩都赶过来,在主街道上搭好帐篷,摆好摊子,有卖瓜果的,糖葫芦的,还有卖馄饨包子的、卖生活用具的,物品繁多,令人眼花缭乱。

吃罢午饭,我和小弟就催着父亲动作快点,父亲开着“蹦蹦车”载着我们来到了集会。整个街上充斥着小贩的吆喝声,我记得有一个卖近似烧卖吃食的大爷的吆喝特别有特色:“蒸而又炸呀,油儿又白搭。面的包儿来,西葫芦的馅儿啊,蒸而又炸哎。”还有卖一种用秸秆制成的玩具的大叔吆喝:“小玩意儿赛活的。”中气十足,吸引了不少小孩子驻足观看,怎么都拉不走,最后家长都掏钱买了玩具,才揣着玩具喜滋滋地走了。一路逛下来,嘴里叼满了各种吃食,手上也拿满了各种玩具,不知不觉天就黑了,这时候父亲领着我们走到戏台子内场,这个戏台子听老人讲是清末的时候建造的,有些年头了,雕栏玉砌,在前排占了个位子,又为我和小弟一人买了个烤红薯,不大一会,场子里就挤满了人。晚上七点左右,好戏开场,“铿铿锵锵”,唢呐声响起来,锣鼓喧天,演员们粉墨登场,好不热闹,先蹿出来几个翻跟头的武生,一串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观众纷纷拍手叫好,接下来主角纷纷登场,先由老生亮嗓开唱,字正腔圆,声音洪亮,有板有眼,一句落下,余音不绝,令人称赞。花旦在台上轻歌曼舞,小生圆润的唱腔真真切切地流入每个人的心扉,他们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我都觉得可亲,却又如同在烟雾云海里。下一场演《西厢记》,只见“莺莺”踩着碎步,舞动水袖轻衫,兰花指纤细修长,俏眼眸也是摄人心魄,袅娜多姿,步步生辉。行至台中央,“莺莺”开口唱道:“奔长安(哎---),路迢迢云水苍茫(啊——),孤零零一个人好不凄凉....,台下也有一些人和着拍子小声的跟着哼唱起来。夜越来越深,一方孤月清冷地挂在天边,下面的人们却兴趣正酣,听的高兴。待到晚上十一点,大戏落下帷幕,曲终人散,人们纷纷抱着熟睡的孩子回家了,远处依稀传来几声狗吠声,喧嚣了一天的镇子也逐渐进入了梦乡。

图6、图7乡村集会

时过境迁,今天的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留守老人和儿童,镇上已经取消了集会。也没几个人爱看戏,当年的老人大多也故去了,村子里的戏台子已经荒废。前几年听说镇政府已经拆掉了戏台准备建手工作坊,我只得在心里惋惜,却又无可奈何,这也是国家大多农村的现状,老一辈的行当、节日、手艺正在丢弃、消失,让人徒生许多感慨。

写至此,不觉泪眼点点。月是故乡明,水是故乡甜。每个游子心中都怀有一个故乡梦,未来不管我们在哪,故乡永远是我们割舍不下的一段情,它是奶奶的白头发,是妈妈的一声叮嘱,是故乡那袅袅升起的一缕炊烟.....,永远永远地存留在我们心间。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如美酒一样愈久弥香。

华灯初上,我眼前渐渐模糊,在一缕缕思乡愁绪中,时光把我带向远方,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她那无忧的快乐和青春,在记忆里,它变得渐行渐远,又变得渐行渐远,刻下了留恋的目光.....

作者简介:姬海南,女,山西师范大学民俗学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