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孙慧丽
小年的前一天,天气极冷,下班时已是华灯初上,从单位出来,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般。疾步钻进车里,车里也是冷,开了暖风,一下子热不起来,还是走吧!不料车子缓缓驶出单位的巷子,就再也走不动了。前方是长长地停着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霓虹灯不停地闪烁,抬眼忽然发现,街道两旁的树不知何时换了样子,平日那干枯的投在路灯下长长的瘦瘦的影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火树银花,是荧光的紫,是翠玉的绿,是魅惑的一抹红,是洒了一地的碎银!要过年了。望着这城市里被灯光渲染得五颜六色的节日盛装,我的心里硬生生地涌起了一股疼。我想起了那个小山村,想起了棉布一般质朴的天空,最可爱的星星,最纯净的明月,还有那些个陪我一起玩一起疯一起过年的故人。
小时候的年,是从腊八开始的。一进腊月,奶奶就开始准备做腊八粥的食材。红豆和枣是放在篮子里的,篮子挂着奶奶住的屋檐下。我执拗地要为奶奶取东西,奶奶不肯,却拗不过我。屋檐很高,我很矮。我搬了凳子,站在上面,手刚好触到篮底。我一伸手篮子一转,一伸手篮子一转,几个空扑下来,脖子酸痛。有一年,好像是我终于长高了,站在凳子上,手勉强可以够见篮沿儿。我踮着脚尖儿,篮子终于倾斜了,我摸着了放红豆的袋子,心中好不得意。却不料,篮子突然一个反转脱钩了,豆子、红枣还有一个冬天的灰尘,劈头盖脸地砸在我的脑门上,我哇的一声哭得稀里哗啦。奶奶赶紧把我抱下来,百般地安慰,站在一旁的小叔叔却笑得肚子疼,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他越是笑我越是哭。奶奶实在头痛,就放了小叔叔的假,允许他不干活,但前提条件是玩时必须带上我。带上我,小叔叔虽不情愿,但相比憋在家里干活,总归要好得多。小叔叔取上自制的溜冰车,我跟在他后面,不时地抽噎一下。其实那时我已不太想哭,但总觉得应该做出委屈的样子。小叔叔回头看我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忍不住拉了我的手。我们一起奔向河槽,河面上结了厚厚的冰。
小叔叔把溜冰车放在冰面上,跪在冰车的前部,用冰锥控制好位置后,我就可以坐上去了。我们在冰面上,风驰电掣般地滑行,叔叔的花样很多,打转,回旋,直冲,每一样都惊险刺激,我在后面不时地发出尖叫,快乐在寒冬的河道上悠长悠长!
疯玩上几个时辰,鼻子,耳朵,脸蛋全都冻得通红通红,尤其是脚常常没有知觉,走起路来酥酥麻麻,像踩空似的。尽管这样我和叔叔还是会一瘸一拐地打个冰人(俗称腊八人)带回去。叔叔的手艺极好,冰人被他用花刀雕刻得惟妙惟肖,立在街门口,晶莹剔透却又威风凛凛,像真正的圣战士,以至我十分相信腊八节那一天,奶奶的小院绝进不了妖魔鬼怪,而十分大胆地在每一个旮里旮旯进进出出。
腊八节过了,奶奶就更忙了,我也就更快乐了!过年要打扫房子,奶奶会挑一个晴朗的日子,把被子褥子以及柜子上的瓶瓶罐罐等等等等搬到院子里,然后粉刷墙壁,重糊窗户。那一天我也很忙,忙着在奶奶搬出院里的一堆东西中淘宝。一块碎花布,一根红头绳,一块细糖纸,一个小铜钱,一颗玻璃球,哪怕是叔叔叠的大元宝,我都如获至宝,把它们一一放在我的小布袋里,满心的欢喜。淘宝很费时间,也需要细致的心,所以那一天我特别安静,一个人忙碌着。奶奶喊我时,常常已是晌午。日头高了,阳光暖,浆糊抹到窗档上不会冻了。奶奶要糊窗户,我自告奋勇地涂浆糊。尽管最后我弄得满鼻子满脸都是浆糊渣,但看着奶奶娴熟地把一张张崭新的白麻纸糊到窗户上,我的心里真是无比的亮堂无比的快乐。尤其是奶奶最后用笤帚“唰”的扫平纸的动作,让我觉得,彼时我和奶奶就是那个小院里的两个大艺术家。
屋子打扫干净了,接下来奶奶要做的就是为过年准备好吃的。磨豆腐,压粉条,摊煎饼,做油糕……。奶奶一件一件地忙碌着,我一次一次地跟在她屁股后头大饱口福。忙碌着,快活着,日子飞一般得快,年越来越近了。就我而言,年近了除了吃,还有更大的幸福,那就是母亲放寒假了。
母亲放了假,家里忽然间就热闹起来,母亲会哼着歌变换着给我扎小辫;母亲会找了纸给我画俊俏的梅花;母亲会研了墨,为村民们一幅一幅写对联;母亲也会为我们裁剪新衣褂!那时候过年,村里的孩子能有一件不打补丁的衣服已是万幸,而我们兄妹却在母亲的呵护下,从头到脚变了样子,让其他孩童艳羡不已。年近了,父亲也回来了!带着花花绿绿的糖果,带着各式各样的糕点,还有专门为我们准备的为数不多的崭新的一角一角的钱。穿上新衣服,换上新鞋袜,口袋里鼓鼓地装上糖果,走在街上心里膨胀着满满的幸福和甜蜜。
去找小伙伴,分一些快乐给她们。然后一起坐在除夕的夜里等待新年的钟声,等待初一的饺子,等待结了伴去拜年然后拿回“丰盈”的压岁钱。
小时候的年就那么欢天喜地过着过着......
年轮飞转,多少日子哗哗地流过,繁琐的日常被岁月的长河一遍又一遍地打磨洗涤,圆润散失,唯有年少每每想起醇厚深情,绵远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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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孙慧丽,新闻媒体工作者,中国乡愁文化发展研究中心志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