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度的父亲节,手机被“父亲节”疯狂刷屏的日子,人们在以形式各异的文字诠释对父亲的情感和祝福。只是“父亲节快乐”这带有仪式感的五字表达,于我已是别人家的快乐宣泄。
不是每一个儿女跟父亲都有《背影》一样的故事,每一个儿女对父亲却都有一份迟到的朱自清式的醒悟。作为儿女的我们,在与父母的相处中,总是在第一时间心安理得享用来自于他们的爱,在很晚的时候才恍然醒悟出去爱他们的心意,彼时,时间的江湖却早已被窃技精湛的贼偷得个干干净净。
父亲去世时我只有十二岁,是个冬天。在课堂上被老师叫出去,门外是奶姐,她一把将我搂进怀里,泣不成声。我不敢问姐姐,心照不宣只字未提,一路默默回到家,直到看到满屋亲人悲伤的眼睛,侥幸的心被事先人们预备好的孝子麻绳重重打疼。以后的好多年里,我一直不相信他真的已经离开,设想了若干跟他意外重逢的情节,总括起来,远远不亚于一个现时流行的穿越电影剧本。那些年月,正是这些像电影一样的情节常常在鼓励我让我不断努力,以便有能力出现在每一个可能与他重逢的场景。
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没有父亲节这种有针对性的节日,对父亲的祝福也只有在他生日时才可能表达一下。我跟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他常年不是在单位就是在医院。在我还不懂爱的时候,他已经离去。关于父爱的特别的记忆,不是太多,但有一年的事,却时时刻于心上,似乎已经成为与父亲爱的互动的一个标志。
我们老家有个习俗,生日当天的早晨要煮红粥,用各种米和红豆、莲豆、红枣等煮一大锅软软的甜甜的红粥。那时没有高压锅,豆子难煮,要在头一天泡好才能煮熟。记不清是我几岁生日,可能是白天妈妈忙得忘记了泡豆,那一晚,半夜睡熟的我被隔壁储藏室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模模糊糊看见父亲的身影。原来是他在为我准备生日当天早晨的红粥。我不知道妈妈和弟弟是否知道是否记得这些,但那一晚成了我跟爸爸之间最重要的记忆,我的父爱定格在那一个晚上,粥的味道已想不起来,但父爱的味道却成了永恒。
后来的这些年,父亲节这一节日被流行。我发现我的生日恰巧就在父亲节之后。离开家漂流到北京生活,结婚生子,过上自己照顾自己的日子,好像再也没有吃过父母时代的生日红粥。只有每一个送不出去的“父亲节快乐”,和每一个生日的早晨,成双对地让我有了“欲亲而不待”的遗憾。
当年皋鱼身着粗布抱镰刀,对孔圣人哭诉:“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亲也……”。生命或有轮回,爱却没有。生死之间,是绝望的距离。只能在每一个祭奠的清明节,在父亲坟头面对一堆荒草时,不顾草蒺藜划破双手,疯狂地拔除力图拉近父女相通的距离。对父亲的爱,只能停留在心底,默默地说给自己听。
人们常用庄子的句子“泉涸,鱼相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来以哲学的角度喻释人类各种深沉的情感,我愿意相信和祝福,父亲在属于他的那片江湖正如鱼得水。只不过,父亲,我们相忘的这片江湖,太浩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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