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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秋生:余音袅袅诉乡愁——读朝颜散文集《天空下的麦菜岭》
2018-09-19

麦菜岭,或许是作家朝颜的出生地,那里有着各式各样与土地、阳光、河流、树木有关的悲欢离合;麦菜岭,也许是朝颜创作园里的一亩三分地,那里有着与播种、浇灌、收割、丰收有关的喜怒哀乐;麦菜岭,还可以是朝颜的灵魂栖息地,放飞理想、摆脱孤独寂寞的精神制高点,在这里,朝颜可以随心所欲,让文字去点燃读者阅读的各种需求,让读者一卷在手,唏嘘不已。

麦菜岭当然可以理解为一处荒芜的江南偏僻之地,落后、贫穷甚至是无知,它能让身体健壮的荣姑娘一双儿女接连夭折在同一口水井里,从此坠入万劫不复的疯癫世界,也能让早熟的珠姑娘寂寞难熬,终于在夜幕之中与过往的“古惑仔”火花四溅,缠绵悱恻,后又惨遭抛弃:

“珠被一种疯狂的力量所挟持,飞蛾扑火般地奔向了她的辉煌和毁灭。她闯进了一张巨大的没有出口的网,在那样的年代,她的孤注一掷注定只能换来残酷和绝望。珠浑然不觉,那时候,她的眼睛里全是光明。她沉浸于一个崭新的激荡的世界里,那个世界里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关于男人的来路,关于生活的归途,她都还来不及仔细思索。直到有一天,男青年被珠的父亲断喝一声狼狈逃窜,却再也没有回到她那间小屋,珠才明白,她满心憧憬的爱情已然幻灭。 ”

几十年前的江南偏僻农村,珠姑娘的早熟爱情像风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不留一丝痕迹,可朝颜的文字却如夜空里凄凉的洞箫,余音袅袅,有着淡淡的忧伤,淡淡的哀怨,吹奏了一曲麦菜岭上独有的爱之殇,令人扼腕叹息。

然而,在朝颜的笔下,麦菜岭的荒芜似乎又格外丰腴,养育出了绝色美女兰姑娘:

“兰是小镇当年少有的念到高中的女生,一米七的身高在身材娇小的南方女生中间无异于鹤立鸡群。更值得称颂的是,兰有着一头飘逸的长发,五官俊俏灵动,气质高雅脱俗。所有人都认为,兰是不属于这个小镇的,她终将去往一个更好更大的地方。至于这个地方怎么大怎么好,鲜少出门的人们无从想象。兰从内心里认同了这个观点,那似乎是一个可以看得见的未来,那么明媚,那么灿烂。 ”

兰姑娘心比天高,奈何命如纸薄:一心一意想成为当时无限风光的女兵一员,且无限接近这种可能,可惜天不从人命,她最终与穿军装的梦幻世界擦肩而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镇政府征兵处打听,等待入选通知的悄然降临,一位如花似玉的麦菜岭姑娘就这样在家与镇政府往返之间蹉跎岁月直至凋谢零落,最终成为需要兄弟姐妹帮衬才能成活的“活死人” 。读到这里,我的泪水涌出来了,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麻木、无知、可笑、悲哀、惋惜、愤怒,似乎是,又似乎全然不对。人是生而平等的,谁都有追求幸福美满或等待幸运从天而降的权利。是谁让兰姑娘这美丽的花骨朵未曾盛开就已凋零于尘世之间?朝颜没有展开往深处去深究,只是用冷静的文字作刀,解剖麦菜岭上这令人心碎的一幕。但我分明读到了兰姑娘忧郁的眼神与祥林嫂竟然一模一样:祥林嫂痛失儿子阿毛,一遍遍地寻找,一次又一次地哭诉阿毛被狼吃了;兰姑娘痛失入伍的资格,一趟趟往返于镇政府大院征兵处,追问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两者之间何其相似也!但最终的结局,兰姑娘似乎比祥林嫂又好了不少,有弟弟的帮扶与照顾,给兰姑娘“等待戈多”式的生活增添了一丝苍白无力的温暖。

读着朝颜的文字,我仿佛闻到了儿时乡村路边牛粪的青草味,闻到了麦菜岭上青草与朝露拥吻时的芳香,透过时空的隧道看到了麦菜岭上砍柴时摇曳的杜鹃花与迈着踉跄步子挑柴的疲惫身影。

古今中外,大凡成熟的作家笔下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 。比如,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吴承恩笔下的花果山、施耐庵笔下的水泊梁山、刘绍棠笔下的大运河、莫言笔下的高粱地等等,里面都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彩故事。在我看来,麦菜岭就是朝颜笔下一直以来坚持深挖的一口井,井不大,却很深,陈年旧事是井壁的苔痕,时光是井里的凉水,泛着回忆的幽光,浸泡着许多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内容:那里有着家族迁徙的艰辛与坎坷,有着母亲阵痛时的抽搐、父亲叼着烟斗时的慈祥笑容,有着兄弟姐妹们的血脉相连,有着婆媳妯娌的恩怨情仇,有着同窗学友的牵挂与思念,更多的是江南山村特有的番薯、芋头、花生、火笼、扇子、背带、瓦罐。我曾有过一段江南乡村生活的经历,这些熟悉的动植物兄弟们,在我的眼前一个个生龙活虎起来,令我想起了许多过往的江南旧事。据我所知,朝颜笔下的麦菜岭当属红都瑞金,当年老区人民为了支援红军北上抗日,几乎十室九空,所有的年轻人都参加了红军,那首“十送红军”的歌谣曾唱响大江南北,至今袅袅不绝,回旋在这片红色的天空,朝颜文本的重大意义在某种程度上为我们解剖了这片曾经浴血奋战的红色土地上的子民们,无论时光如何改变,无论身处他乡何方,也无论贫穷与富裕,无论坚守故土或走南闯北,故乡永远是心中那块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

来源:中国艺术报